天下第一

只要没有公事耽误,卢封臣每天清晨起来都会先练剑,再洗漱。练剑时,他总是穿着便于活动的衣服——也就是说,单薄、贴身,不宜见客,这也就让他在面对不速之客时颇觉尴尬。

普通人自然做不了周公黑衣营卫队队长的不速之客,来的,是周公的近侍——仆荧。天下间,若要论最接近周公、最能揣测周公心意的,莫过于此人。朝中公卿也就罢了,卢封臣是万万得罪不起的。

因此,对着不待通报径直闯入的仆荧,卢封臣不但不能发怒,还得为自己衣着不整道一声“失礼”。

待卢封臣匆忙梳洗更衣毕,仆荧已经背着双手在庭院中转了几个来回。廊下摆着几案,有酒有果,却无人侍候,显然仆从婢女已被他遣退了。

卢封臣堆起满脸真诚又热烈的笑容,快步趋近,连声喊:“司宫大人”。

仆荧笑道:“老卢啊,你就是这点不好——太拘礼!私下里还叫什么大人!”

卢封臣道:“大人此时不伴驾,必是有公事来访,小臣怎敢以私礼相见呢?”

仆荧笑眯眯地点了点卢封臣:“见事甚明呐!你这位置,必然还能再往上升升。”

“那可就借大人您的吉言了。”

两人在几案边跪坐下来。纵然四周无人,仆荧还是以一种可称隐秘的姿态从袖里摸出一支小小竹管,低声道:“阅后即毁。”

卢封臣恭恭敬敬接过,先确定竹管封口处周公钤印的泥封未损,这才拆开,取出卷得紧紧的帛书,仔细看了一遍,再快速扫了一遍,最后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一遍,这才将帛书浸入几案上的酒樽中,扰动数下,直到墨汁全部化开才罢休。

仆荧道:“此事绝不能有第三人知道,你得独自去做——对你这个剑术天下第二来说,也不算难罢?”卢封臣忙道:“为国尽忠,岂敢恤身,自当倾尽全力。天下第二什么的,那都是江湖戏言,我这点本事,哪敢妄称‘天下’第几了。”

仆荧道:“你也莫要妄自菲薄,剑术修炼到极致,就算是与那些修行仙法的炼气士对上,也未必没有一争长短之力呢。”

这话说得太大,卢封臣连连摇头道:“那除非是象蜀山那样的剑仙罢。”

仆荧不过随口夸奖一句,并不当真,又极有兴趣地问道:“听说剑术天下第一的称号原先是你的,后来被个女子夺了去?”

卢封臣惭愧道:“是我技不如人。”

仆荧露出个暧昧的笑容,凑近了低声道:“我怎么听说,是你惑于那女子美色,甘愿将第一的名头相让的?”

卢封臣脑子里瞬间过了好几个弯:仆荧这么问,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吗?是否有周公授意?顺口说说,还是暗示他远离身份不明、剑技精湛的女子,以免对周公造成威胁?

他看似大大咧咧、实则如履薄冰地一拍大腿,答道:“咳!怎地连你也听说了这等传言……不过,我是真的输给了她,半点不掺假。”

仆荧颇富兴味地挑了挑眉毛:“一个女子,竟这么厉害?”

卢封臣点一点头:“她叫木莲,是山夷国人。”

仆荧笑容更暧昧了些:“听说山夷国的女夷美貌大胆,只是野性难驯,很是彪悍。”

卢封臣道:“木莲倒不是女夷,不过性情也确实刚强。她名声不怎么好,一心想凭剑技立足,日夜习剑不缀,切磋比试时毫不惜命,才终于得了剑术天下第一的名头。”

仆荧点头叹道:“确是不易——可就算如此,江湖上不照样说她是靠色诱才爬上了天下第一的位置吗?”

卢封臣苦笑道:“是,我没与她比试之前,也不信她是凭本事赢了那许多有名剑客的。”

仆荧将卢封臣看了好几眼,看得卢封臣汗毛倒立,这才道:“老卢啊,咱俩交情不同寻常,你就给句老实话——你是不是真想跟她……”他猥琐地搓了搓手指:“……有点什么?”

卢封臣老脸一红,端着表情道:“我倒是想求娶她为正妻,被她婉拒了。”

仆荧惊讶道:“连你都不嫁?莫非她有心上人?”

卢封臣道:“她道是心属剑道,此生不嫁。”

仆荧不赞成地摇了摇头:“离经叛道!女人怎能不嫁人呢?我去代你向殿下陈情,殿下必然愿意下诏为你赐婚。”

卢封臣吓得站了起来,双手齐摇道:“使不得使不得!”他与仆荧结识数年,知道仆荧在周公面前虽然奴颜婢膝,实则也是个心思深沉难测的家伙,保不准真会在周公面前去说点什么——好话坏话可就不一定了。

再三苦求、还饶上了五坛酒,仆荧才大发慈悲松了口,答应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。临走还对卢封臣道:“你此次任务若有困难,不妨去向剑术天下第一求助——江湖人不懂朝政,无需担心泄密。”

这话倒是说到卢封臣心坎上了。因着他对木莲的尊重,木莲也高看他一眼,算是勉强纳入朋友行列,要想更进一步,自然得有更多相处机会……

卢封臣摸着下巴发起了呆:所以,要不要适当地示个弱,求个援呢?